【正泰】《伞》——有些事，有些人，终究兜兜转转。
窗外淅淅沥沥，今年的雨下的比往年都密，田柾国弯起手肘，双臂盘曲在方向盘上，就这么隐隐的靠着，盯着车窗玻璃上一对对你追我赶欲语还休的水滴出神。
雨季如约而至，回想那年，还是他的初恋。
那年的田柾国和所有人一样，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每天往返于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日子充实而忙碌。
“据气象台预报，今年本市雨季将会提前，广大市民出门前记得带好防雨工具。”
收音机里字正腔圆的播报扯回了沉溺酣梦之中的田柾国。
“田柾国!几点啦！你小子还不起床!”
楼下，田母插着腰，倒腾着锅里粘稠的快要吞没勺子的粥。
花了三秒重回现实，田柾国蹭的从床上弹起，临走前还不忘关掉了窗台边咋咋呼呼的收音机。
“过来，赶紧喝碗粥。”
田母招呼着放好碗筷。
“不吃了，我来不及了，妈，我走啦！”
田柾国在玄关处套鞋，焦急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完蛋了，今早铁定要被罚站了。
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田母无奈的笑了，下意识瞥了一眼屋外，远处攒聚着一大团乌云，沉沉的挂在天边。
田母这才猛的想起，擦了擦手拿起倚在门框上的伞，追了出去 。
“田柾国，你的伞!”
注定又是一场倾盆。
田柾国背着书包狂奔，没能听见母亲的呼喊。
收起回忆，田柾国闷闷的弯了嘴角。
细细想来，当初要是他听见了母亲的声音拿过伞，是不是就根本没有了遇见那个人的可能。
“这雨下的也太大了。”
班上的同学三三两两收拾完，一边抱怨着一边愁眉苦脸的走出教室。
雷声淹没在雨滴和树叶交融的颤音里。
没多久，班里就只剩下了踌躇不决的田柾国，雨季来临，不记得带伞的傻瓜大概只有他一个了。
闪电呜咽着，乌云之间鲜有仁慈放出的光亮黏在了田柾国的侧脸，一层细密的绒毛快要被这来自天边的温度给烫化了。
深呼了一口气，书包举过头顶，田柾国刚准备冲进雨幕。
“是没带伞吗？”
低沉的愈显清冷的声音。
田柾国疑惑的回过头去。
在田柾国十八年的生命时间里，他可以对天发誓，他没有喜欢过哪个具体的人，没有感受过小说里大篇大篇描写的由于心脏的叫嚣而呼吸骤停的所谓一见钟情，没有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就仿佛预见了遥远的未来。
田柾国痴痴的平移手臂，放下了头顶自我安慰的书包。
现在，田柾国又在对天发誓，有了，都有了。
“我有两把，给你一个吧。”
或许是因为雨声太大，田柾国听不太真切，可他的面容却被水汽洗刷的一遍比一遍清明。
田柾国记不清自己是何时从他手中接过那把浅黄的伞，不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目送着他下了台阶，背影最终消失在他用余光都扫不到的远方。
他只记得，很好闻，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是孤陋年轻的田柾国分辨不了的味道，一路蔓延着缠绕在伞柄周围，又挑了挑田柾国的心脏。
撑开伞，田柾国的眼神钉在了伞盖中间，
如获至宝。
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晚间，冲完澡后，田柾国拿着伞只觉得后悔不已。
不是学生，不确信是老师，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入睡的恍惚间，田柾国再一次望见了他的金丝眼镜，第一次揉过了他棕色的发梢，牵过他的手，钻进他的颈窝仔细闻了闻他独有的醉人味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田柾国局促不安。
“我叫……”
他捏了捏田柾国的脸，清晰的五官渐渐幻化成薄雾。
梦里的田柾国依然没能打听到他的名字。
那把伞自此成了田柾国除书包之外的固定装备，田母没有了大声呼喊田柾国回头带伞的机会，也是落得心安。
每天，雨都会停停歇歇的灌满二十四小时，上课铃响起，下课铃接踵而至。
田柾国想着把伞还给他，可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种你来我往的说辞，他很迫切，一直期待人群中会出现那双熟悉又遥远的眼睛。
田柾国趁着下课间隙，摩挲起伞柄，微乎其微的触摸着曾经驻足的，他的手心。
不知不觉雨季过了，再也没人记得出门带伞了，田柾国的期望在一天一天的落空消磨之下变成了失望。
偶尔也会好奇，那天，他为何带了两把伞，为何正好走向他的身边，为何就不偏不倚的住进了田柾国的心里直到现在都没肯搬出去。
那把放在收音机旁的伞，颜色浅了不少。
暌违那段其实算不上初恋的记忆已经八年抑或接近于九年了，如今，田柾国二十六岁，早有了稳定的工作，还算富足的生活，刚刚未婚妻打来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家，说是再煲一个汤晚餐就完成了。
挂了电话，田柾国发动了汽车，嘴里晦涩的厉害。
等到驱车停靠在一家便利店门前，田柾国才看了一眼后座，早上出来的急，伞还是忘带了。
大概是他不再习惯雨季的缘故，雨伞慢慢的也就成了累赘。
田柾国认命的缩了脖子躲进大衣领口，开了车门，三步并两步的冲进了店里。
在饮料架前徘徊不定，田柾国咬着食指指背，犹豫再三，最终拿起一开始便映入眼帘的罐装可乐。
“请问有雨伞吗？”
田柾国掏着钱包，额前的碎发湿了水，模糊的遮蔽在眼前，伴随着睫毛的抖动一下下树叶般摇曳着。
“对不起，雨伞都被卖完了。”
收银员略感抱歉。
“都卖完了？”
“是的，刚刚一位先生一连买了两把，最后一把被他买走了。”
看来今晚，身上注定要湿透了，田柾国匆忙付完钱，外面的雨势丝毫不见转小。
“欢迎下次光临。”
收银员的笑脸被挡在了自动合上的门后。
田柾国站在屋檐下，单手开了可乐，咽下两大口，过量的二氧化碳激的他不禁眯起了眼。
抬脚跨进瓢泼大雨到底是需要勇气。
罐口对着嘴，田柾国再次仰头。
“是没带伞吗？”
依旧是低沉到愈显清冷的嗓音，却莫名夹杂着几分惊喜。
一如当年，田柾国恍然回过头去，嘴里的深色液体停留在舌尖，刺的生疼。
在此之前，田柾国依然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具体的人，男人，女人。田柾国依然没有感受过小说里总是花费大段笔墨铺垫的一见钟情，田柾国依然没有见过能够媲美他的一双眼睛，深邃到可以轻易让人预知到未来。
他将手中浅黄的伞递进田柾国的掌心，借着编造的一不小心挠了挠他的指腹。
“可乐好喝吗？”
他笑了，真切而明朗，终究还是和田柾国梦里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人。
“当然好喝，要不我请你一罐。”
田柾国扬起手中只剩小半的可乐，鼻头发酸，许是是胃里的气体正在胡作非为。
“我叫金泰亨。”
金泰亨朝着田柾国小心翼翼的挪了一步，肩头若有若无的靠着。
不知不觉间，大雨收敛了脾气，屋檐的滴滴答答越发缥缈。
田柾国伸出右手，手指在金泰亨臂膀上弯曲，搂住了身旁日思夜想的人。
“我叫田柾国。”
在有限的生命长河里，
有些事，
有些人，
终究，
兜兜转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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